一目狼

世界固然残酷,但也因此美丽

【精灵宝钻/熊费】THE RULER统治者(上)

·这是一个为喜欢的西皮所割下的极其OOC的腿肉
·警告!!!
现代AU     【记者】芬国昐/【人格分裂症患者】费艾诺
·所有关于心理学和法律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的bug都属于我,人物属于托老
·大概是一个《梦游症》的脑洞,只是写出来像奇幻小说……
·本来想一口气完结的,只可惜码了一万字也只有一半……

————OOC的分界线————

.
        芬国昐很有礼貌地先敲了敲门,他身边的保安帮他拉开门,年轻的记者刚进门,不出预料,直冲着他脸的正是搁在桌子上的平板鞋底。
       
        鞋的主人,那个英俊的年轻男人靠在椅背上,翘着椅子脚,他留着长长的黑发,发尖处有点打卷,和他灰白色的病服毫不班配。见到芬国昐进来,他先是冲着保安点了点头,趾高气扬的表情看上去是他叫保安开的门一样。
       
        “费诺里安先生,”芬国昐冲他打了个招呼,把笔记本和圆珠笔放在两人中间的干净桌面上,男人嘴角扬着一丝微笑,但一点也不显得友善,“叫费艾诺。”他用那双尖锐的灰蓝色眼睛剖析着对面的记者,“没想到你还没认清楚。”
       
        “好的。”芬国昐依旧微笑着,哪怕直视他笑容的只是灰扑扑的鞋底。“最近还好?”
       
        “托你的福。”费艾诺冲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这事快完了,你等着吧,到时候我要亲自看到那混蛋离开这个世界,彻彻底底的。”
       
        “二审就在两周后,”芬国昐说,“你能保证揪出凶手?”
      
        “当然,”费艾诺满不在乎地说,“米尔寇那个混蛋,手段真没劲。去他的,曼威白给了他十年。”
       
       芬国昐还没来得及搭话,费艾诺已经自顾自地哼起了歌,一开始,他的声音很小,低沉的音符围绕着俩人,但很快,他的声音大了起来,歌声变得清澈干净,芬国昐放松下来,对面的男人抬起头来,他终于肯把脚从桌上拿下去了,又挪了挪椅子,于是,芬国昐对上了一张平静的脸庞,那双眼睛现在显得有些忧郁。
       
        “你别听父亲的,”他说,他把那双修长的手放在桌面上,轻轻打着拍子,“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魔苟斯藏得很深,我觉得两周不一定找得出来。”

        “别担心,梅格洛尔。”芬国昐安慰他,这下我还算是认出来了。“曼威已经答应从安格班监狱把米尔寇调出来了,过几天你们可以见个面。”

        “我希望如此,”梅格洛尔回答,他眼睛里的担忧太沉了,如果是费艾诺,他绝不会让“自己”的脸上出现这幅神情。“梅斯罗斯正在稳定父亲的情绪,也许你可以和凯勒巩谈谈。”

        “谢谢,不用了。”芬国昐想起了上次采访凯勒巩的经历,婉言拒绝了。不,他不想再听他滔滔不绝地谈几小时的狩猎之旅。

        “那我把库茹芬叫出来。”梅格洛尔说着,他闭上眼,交叉双手,过了一会儿,男人睁开眼来,那双眼睛又射出那种剑一般的目光,不过没有一开始那么富有敌意,而且目光的承受对象换成了他眼前的笔记本。

        “借用一下?”对面的男人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十分年轻,芬国昐点点头,于是对面的男人一把抢过笔记本和圆珠笔,随便翻开一面就“刷刷刷”地写起来。

        “库茹芬先生?”芬国昐看着笔尖下涌出的一大堆陌生公式,“你对接下来的二审和与米尔寇的见面有什么看法?”

        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拿起笔记本,那已经不是他一开始翻的那一页了,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公式后面,库茹芬画了一张图,很像芬国昐很久以前学过的那种扇形统计图,上面分成了大大小小好几瓣,最中间是一团漆黑。
 
       “我检查了这一块,”库茹芬指着图上大概占八分之一大的一瓣,“毫无进展,凯勒巩检查了这里,也没有魔苟斯的踪迹,卡兰希尔在这只看见一些灰烬,父亲认为那是羞辱。这一块归大哥……不过也没有,二哥在这……这儿是阿姆巴茹萨……空白,空白,都是空白,我觉得在北边这一块可能性比较大,我们打算明天开始探查。”

        芬国昐点点头,他希望自己是看懂了那副图的——不过好歹有了个七七八八,“你要不要和大哥谈谈。”库茹芬问,看见记者点头后,他并没有闭上眼,而是先撕下前几页密密麻麻的计算——甚至没有经过芬国昐同意,“下个月论文有题材了,”他满意地说,合上眼。

        于是芬国昐开始和梅斯罗斯对视,男人的眼光十分冷静,他把笔记本还给记者,又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

        “米尔寇基本不可能逃脱死刑了,”梅斯罗斯说,语速飞快,“这时时间问题。哪怕二审失败,我们也不会怎么样,顶多再交几年住院的费用,这算不了什么,但父亲等不及了,他想直接把米尔寇推上法庭,不是不行,就是对现在的我们来说,风险太大了。”

        “所以,”芬国昐说,“你认为在两周内找不到魔苟斯?”

        “风险很大,”梅斯罗斯叹了口气,“他既然可以悄无声息地来,也可以偷偷摸摸地走,只是我们七个人逮不住他一个,想想心里就窝火,父亲根本不可能放他跑,想离开我们的世界可不光靠腿和意识就行了,我认为魔苟斯在很早之前就进来了,那时父亲的精神力还不太强,魔苟斯从我们的世界吸收了太多力量,想要在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把他找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费艾诺来说可不一定,”芬国昐想起了那个男人的眼神,梅斯罗斯点点头,这时,保安开门了,提醒芬国昐时间到了,于是他起身告辞,梅斯罗斯也很礼貌地回应,不过等他走到门口被叫住时,转身看去又是那一对尖锐明亮的眼眸。

        “我们等着瞧。”费艾诺的嘴角还是挂着那七分自信三分愤怒的笑。

·

        芬国昐回到家,这只是一间普通的单人公寓,他先是洗了个澡,又咬了一个苹果,穿着白色带蓝边的睡衣坐在书房,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整理这几个月收集到的资料。

        他第一次见到费诺里安先生是三个月前,当时他作为记者,刚去精神病院采访完一名病人,刚出房间,就听见一阵大笑,一个身材高大,容貌俊郎的男人穿着病服,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他身边跟着穿白大褂的医生,两人正在聊天,从他们的表情上看,两人可以说是心情愉快了,跟在身后的保安沉默着,走到一扇门前,男人自然地拉开门,而医生和保安都看着他一言不发地直接关上门。

        出于好奇,芬国昐问了那个医生,医生只是回答道:“这样的人早该离开这里了啊。”

        后来,芬国昐才了解到,那位便是佛米诺斯大学的知名教授费诺里安先生,教物理学,在语言方面也要很大造诣,他和同院的教授欧尔威曾经发生过学术上的争持,后来一次欧尔威正在实验室和学生做实验时,费诺里安突然冲进去,当时便发生殴斗,费诺里安拿了一把实验室里的折刀,最后使欧尔威在内的好几名学员住了几个月的院,而在审讯时竟然发现:费诺里安患有很严重的人格分裂症,他患病已经有十几年了,周围很少有人知道他体内一共住了七个人格,而芬国昐,在三个月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收集到了他们的资料。
 
       第一重人格:费艾诺,二十七岁,职业是大学教授,和其他人格分裂症患者不同,费艾诺作为主人格,控制着全部其他人格,其他人格要想得到身体的支配权,必须得到他的同意,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格这么多年来从未出事的原因。芬国昐翻看着费艾诺的资料,不得不说,虽然对方常常挖苦他,但芬国昐想知道的大部分资料都是费艾诺提供的。

        第二重人格:梅斯罗斯,二十四岁,职业是律师,费艾诺在休假时,常常把梅斯罗斯放出来支配身体,而梅斯罗斯作为“父亲”的“长子”。一直沉着冷静,和梅斯罗斯交流,芬国昐总能得到最全面的关于审判的解析,芬国昐有时也会想,如果以后有什么麻烦找上门来,他也可以找梅斯罗斯做律师,而后者绝不会让他失望。

        第三重人格:梅格洛尔,二十四岁,职业是歌手,梅格洛尔的音乐,芬国昐也听过不少,老实说,他还是挺喜欢这个有点忧郁的青年,不过在他老爸的统治下,梅格洛尔很少支配身体太长时间。

        第四重人格:凯勒巩,二十三岁,凯勒巩可能是中二病还没好,根据梅斯罗斯说,在他们的精神世界里,凯勒巩一直都是猎人打扮,而芬国昐在和凯勒巩为数不多的交流中,对方谈论的也往往是狩猎,猎犬,弓箭,老实说,一开始还是挺有意思了,不过两个小时后就无聊了。凯勒巩很少支配身体,曾经费艾诺把身体给了他一个月,他就跑去买了辆拉风的摩托,又烫了一头金色的卷发,从那以后,凯勒巩支配身体再也没超过一个周了。
 
       第五重人格:卡兰希尔,二十三岁,职业是某个公司的经理,芬国昐很少和他交流,但卡兰希尔每天都要支配身体——医院里也不例外,他要打好几通电话,每天还有专人要往医院里送文件。

        第六重人格:库茹芬,二十岁,职业是大学生,典型理科生,芬国昐和他交流时,要不是对方在写论文读大部头书,就是芬国昐在讲库茹芬眯着眼听——很明显,他不对自己论文外的大部分东西感兴趣,不过对米尔寇的审问除外。

        第七重人格:阿姆巴茹萨,十六岁,不过知道的比高中生多,毕竟有那么多厉害的哥哥,阿姆巴茹萨有轻微的精神分裂,他经常自言自语,有时说自己是阿姆罗德,有时说自己是阿姆拉斯,但除此之外,芬国昐还是很喜欢这个朝气蓬勃的青年的。

        关于费诺里安精神状况的揭晓,对他的初审造成了很大影响,费艾诺坚持说,伤害欧尔威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叫米尔寇囚犯的一个叫魔苟斯的人格逃到他体内,在不经意间掌控了身体。不过对于这件事,法院迟迟不下判决,于是费艾诺和梅斯罗斯一商量,打算让曼威——米尔寇的哥哥,把他爱闹事的弟弟从监狱里捞出来,准备二审。

        关于米尔寇,他就是费诺里安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还有米尔寇的一部分在这个世界上,我就不得安宁。”费艾诺亲口宣誓——当他十几岁时,他的父亲芬威一天出门上班时,被米尔寇在家门口开枪杀害,当时十七岁的费诺里安目睹了那一瞬,目睹他父亲倒在他面前。后来因为米尔寇患有精神分裂症,只判了终身监禁,而这七个人格都对此耿耿于怀。

        芬国昐叹了口气,他丢掉果核,整理好资料,站起身在书房漫步,他走到窗户边,望着闪亮的,绵延不绝的灯火,在窗户玻璃的反光上,他看见了费艾诺剑一般锋利的目光。

·

        他在骑马,头顶是灰暗的天空,颜色和自家的天花板很像,四周都是灰扑扑的一片,地上是七零八落的杂草,枯败的样子很像他烦躁时敲打出的乱码,没有风,但芬国昐觉得有一股从心底渗出的寒意。他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背上。芬国昐只能看见它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和飘逸鬃毛。

        他会骑马,他弟弟费纳芬在西部有个农场,芬国昐经常去那里做客,但这回肯定是在梦里,芬国昐想,他能感觉到马背上舒张的肌肉,这匹马根本没有马鞍。
那就是在做梦了,他想,然后便醒了。

        芬国昐眨眨眼睛,盯着灰白的天花板,他头痛得厉害,双腿也是一阵酸痛,好像他真的整晚都把时间花在了平原和马背上。

        他实在是太累了,刚刚到报社里,芬国昐便摊在自己的座位上。

        “怎么了?”他旁边的同事问,他正在看一本书。

        “没睡好。”芬国昐仰着头回答,他今天早上连头发也懒得梳,于是那一头长长的黑发全垂下来,中间翘着几十根不安分的发丝。芬国昐撇过头,惊讶地看着他邻座的人,那是一个身材消瘦的青年,五官端正,有着一头淡金色的长发,那些发丝乖巧地垂在他肩上,芬国昐不免有些嫉妒。“你是谁?凯勒布理鹏呢?”

        “他不是休假了嘛。”青年说,“我是安纳塔,从别处刚刚调过来的。”

        “哦……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芬国昐挠挠头,安纳塔仍在低头看书。“我觉得你挺面熟的,我们以前认识吗?”

        “我以前几乎可以说在国家另一边,”安纳塔耸耸肩,“我大众脸。”

        像这样模样俊秀的青年还是大众脸,那还得了。芬国昐暗自吐槽着,他强迫自己直起身,检查今天的文件,“好像也没什么事……”他打了个哈欠,“那个,安纳塔,我先睡一觉,一会儿纳牟来了喊我。”

        “嗯,”安纳塔应了一声。“你相信梦境吗?”

        “什么?”

        “就是说……”安纳塔合上书,一脸严肃,“梦境就是现实,只不过是另一个平行宇宙中所发生的现实。”

        “没那么夸张吧?”芬国昐又打了个哈欠,“难不成我在梦里飞了起来,我就成超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纳塔说,“我是指,如果真的存在着无数个平行宇宙,毕竟,你的每一个行动都会造成无数种可能,无数种宇宙,它们可能有着和我们世界完全不同的定律,对我们这个世界而言,它们就像虚幻的,但其实,那只是世界的另一种可能性罢了。若在梦里,你可以穿行其中,通过那些不一样的世界中的你看世界,也许那些都是真的,只是你从来不去想而已,不然,为什么在某些梦里,连受伤也是如此清楚,如果梦真的来自大脑,那么为什么梦境中有些情节我们难以预测,而在某些情况……梦境甚至可以影响现实,让人觉得头晕,乏力。”

        “嗯……说得也是。”芬国昐想起了自己早上的经历,“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安纳塔微微一笑,他拿起了手中的书,芬国昐眨眨眼睛,还没等他看清书名,突然脑袋后面一痛。

        “喂!熊!该醒醒了!”

        “怎么回事……”芬国昐嘟哝着,他慢慢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在桌子上睡着了,文件在脸上压出了个红印子。

        “你怎么了?熊?”他面前的人说,芬国昐揉揉眼睛,不过无所谓,整个报社,敢喊他“熊”的也就只有英格威一个了,起因不过是他冬天时穿了一件有着毛茸茸熊耳朵的衣服。现在,他的同事坐在他面前,有点好笑地看着他脸上的红印。“你都睡得流口水了,”英格威说,“幸好被我喊醒了,等会儿纳牟来了要你好看。”

       “谢谢了……”芬国昐抓抓头发,他怎么睡着了?他看着英格威,他坐着的桌子上连电脑都没开,“安纳塔呢?”

       “什么安纳塔,熊,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英格威不耐烦地说,“这是凯勒布理鹏的位置,他已经请假半个月了……”

        “安纳塔不是……”芬国昐理了理头发,他突然想明白了,他刚刚来报社时,见人不多,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那个安纳塔,只是他梦里的人物……不过,他梦里怎么会出现那么诡异的人?

        “你怎么了,”英格威看着他眼睛下的黑眼圈,“你又想些什么了,下次别再屁颠屁颠往精神病院跑了,也别再去找那个疯子了,瞧把你累的。”

        “嗯……”芬国昐小声应着,英格威前脚刚走,他的电话便响了,他拿起来一看,陌生电话。

        “喂?”

        “你怎么回事?”从那边传出来的声音看,是费诺里安,从这口气看,是费艾诺,“打了好几遍,真够迟钝啊,怪不得总是抢不到新闻。”

        “我睡了一觉……”芬国昐又打了个哈欠,“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还有,你什么时候有的手机?”

        “手机我一直用。”费艾诺说,“不然卡兰希尔每天办公怎么办?你的电话号码第一次见面时梅斯罗斯就让你留下了,两天后曼威会把米尔寇带来,你来不来,我们七个人一起怼他一个,小记者,你应该不会错过吧。”

        “当然,”芬国昐说,他微微笑起来,眼前好像又出现了费艾诺不耐烦的样子,“期待你的表演。”

        “嗯哼。”费艾诺说,然后就挂了,芬国昐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嘴角又弯了几度,看来,这个“疯子”,大概已经是没法简单地从他世界消失了。

·

        他赶到时,费诺里安已经在那等着他了,他穿着一身裁剪完美的黑色西装,芬国昐一点也不怀疑是量身定做的,黑色的西装西裤配着白色衬衣和红色领带,突显出他匀称,高挑的身材,芬国昐悄悄咽了口口水。费诺里安偏过头来看他,从他锐利的眼光来看,是费艾诺。

        “你来得也真够迟,”费艾诺说,“走吧。”

        这回,门口的护士帮他开的门,而费艾诺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其实说实话,费艾诺早就可以出院了,他的七个人格都没什么反社会倾向,而且相处地很好,只是他们都想快点揪出体内的那个隐藏人格,这才推迟了时间。

        这是一间常见的审讯室,在钢化玻璃的另一边,两个警察间,坐着一个瘦瘦的男人,他垂着的手上挂着手铐,他低着头,乱蓬蓬的、黑白混杂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

        费艾诺“刷”地一下拉开椅子坐下,弄出了好大的声响,但对面的人依旧毫无动静。

        芬国昐也坐下来,良久,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到底还是来了。”米尔寇先开口说道。“你果然还是需要我的。”

        “不。”费诺里安说,他眼里的光芒变了,芬国昐知道,说话的是梅斯罗斯。

         米尔寇轻笑起来,声音刺耳,芬国昐皱了皱眉头,“你想知道什么?”米尔寇问,听他的口气,完全没把费诺里安的威胁放在心上。

        “我已经知道了我该知道的。”梅斯罗斯说,“你,米尔寇,就因为当年想叫我去你那所学校读书但芬威拒绝了,就杀了他,然后,你被查出有精神分裂症,幻想自己是救世主,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一切,但这毫无意义,你终究会在监狱里腐烂。”

        “如果我会在监狱里死去,也不用面对你了,”米尔寇说,“老实说,你穿病号服的样子我比较喜欢。”

        “啪”地一声,费诺里安一掌拍在桌上,他眼底的火焰又回来了。芬国昐揉了揉眉尖。

        “你少给我玩花样,”费艾诺吼道,“当年你逃得过惩罚,不就是因为你体内有两个人格,米尔寇和魔苟斯,你坚持认为杀了我父亲的是魔苟斯,我告诉你,你就是魔苟斯,你们两个人格沆瀣一气,一起下地狱得了。我们已经找到魔苟斯了——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我世界中的魔苟斯,也就是你所谓的那个人格魔苟斯,只是你米尔寇的一个影子罢了。”

        说罢,米尔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拨开头发,芬国昐一惊。

        “不,你不可能是他!”芬国昐看着米尔寇,那张脸憔悴,颧骨突出,眼中布满血丝,但就清清楚楚是安纳塔的脸没错!

        “哦?”米尔寇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望向费艾诺,费艾诺直视那双眼睛,一开始,他的眼中仿佛有火焰跳动,但很快,那目光冷却下来,变得如同剑一般锋利——是库茹芬,然后又似猛兽的凶光——凯勒巩来了,渐渐的,仇恨和愤怒全都沉淀下来,那坚毅的眼神仿佛要把米尔寇剁碎,梅斯罗斯的眼光下,米尔寇开始颤抖,但他瞪了回去,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鼓了起来,瞳孔似乎在颤抖,费诺里安的目光又变了,如同汹涌的海潮——芬国昐从没见梅格洛尔发这么大的火,然后是一种坚定的直视,他看上去小了几岁,像极了那些追求梦想的青年,是阿姆巴茹萨,然后,那目光如同X射线,细细地分割着他对面的人——这是卡兰希尔流露出的嘲笑:你赢不了我们的。
 
       费诺里安的眼中又腾起火焰,而米尔寇又开始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颤抖,灰白的头发抖动着,他猛的扑上来,在钢化玻璃上砸出“嘭”的一声。

        “这事还没完!”他冲着费艾诺嘶吼道。

·

        米尔寇最后还是被两个警察架走了,芬国昐和费艾诺走出审讯室,费艾诺忙着整理衣服。芬国昐忙着整理思路。

        “你把他怎么了?”

        “也没干什么。”费艾诺说,他眼底的火焰淡了,“只是把魔苟斯送回老家罢了。”

        “你还是找出来了。”芬国昐评论道。

        “是的,”费艾诺说,他眼中光芒一变。“我父亲邀请你今晚到我们的世界去看一看。”梅斯罗斯说。

        这种事他怎么不亲自开口,芬国昐在心底犯嘀咕。“当然可以。”他礼貌地点点头。
他们一起回到费诺里安住的小房间,梅斯罗斯背对着他,芬国昐犹豫了一下,也许我该走了。

        “那是我十五岁时开始的。”芬国昐前脚还没抬起来,费诺里安就开口说道,他从来没有听见费艾诺用这种低沉的语气说话,“我刚上高中时,学校请米尔寇来讲课,讲心理学——当时他哥哥曼威是校长,这个胳膊肘往里拐的家伙——有些理论,米尔寇和我的想法很像,当时在讲座时,我就当众反驳了他的观点,他非但没生气,有时也喊我一起议论,当时我不知道他的情况,直到我高三时……他邀请我到桑戈洛锥姆大学去,他可以保我读到博士——但我对那所三流学校没兴趣,就拒绝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搞得,找到我父亲的电话……我听得清清楚楚,父亲说:‘不可能,米尔寇,你死心吧,费诺里安已经答应佛米洛斯了。’然后……第二天就……”

        他说不下去了,掩面轻轻抽泣着,芬国昐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发现讲完后半段的是梅格洛尔。
 
       “谢谢。”梅格洛尔颓坐在椅子上,但很快,他的眼神变成了梅斯罗斯。“我永远都忘不了米尔寇一次对我们说得话。”他说。

        “你知道当时的事?”

        “当然,”梅斯罗斯说,“我和梅格洛尔在很久以前,大概是父亲初中时就存在的了,有一次他问我父亲:‘什么是灵魂,什么是肉体?’

        父亲说:‘压根没有什么灵魂,米尔寇你问这个干嘛?’

        米尔寇说:‘那是什么在支配身体呢?’

        父亲说:‘大脑。’

        米尔寇说:‘大脑只是灵魂的载体,灵魂是不需要实体的,他们可以自由选择肉体’

        当时我们都觉得可笑,虽然那时我和梅格洛尔已经存在了,但我们一直住在费艾诺的精神世界里,而且我们不愿意,也不能离开,费艾诺是我们的父亲,他选择创造我们,这跟灵魂没有半毛钱关系,我们都源自他的思维,思想怎么可以脱离现实存在呢?”梅斯罗斯叹了口气,“但在经历了魔苟斯的事情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芬国昐无言,他想起了米尔寇那张和安纳塔一模一样的脸,不由得战栗了一下,他搬了把椅子,坐在费诺里安身边,梅斯罗斯眼底的光又黯淡下去,费艾诺的火焰燃烧起来。

        “你放心了吗?”芬国昐问,“米尔寇已经决定自首了,你马上也能出院了。”

        费艾诺没有搭话。

        芬国昐想了想,他突然做出了当时最疯狂,但也是他之后十分庆幸,永不后悔的举动——他伸出手,握住了费艾诺的手。

        费艾诺颤抖了一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费艾诺的手很温暖,手指细长,上面有着一些结实的茧和伤疤,一些是他熬夜写论文磨的,一些是他打理文件时不小心划伤的,芬国昐轻轻握着他的手,也不用力,记者静静注视着他曾经的采访对象,现在的好友。

        过了好一会儿,费艾诺站起来,轻轻把手抽出芬国昐的掌心,“你该走了,”他背对着芬国昐说道。

·

        这个梦真是奇怪,芬国昐暗想,他从来,从来没有浪费这么多个晚上在原野上奔跑,弄得一身疲劳,他还是看不着马的样子,没有缰绳,他也无法束缚,其实,他还没有从马背上跌落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但今晚总有些不一样,他看见天边有了一抹色彩,是那种惹人注目的狂妄的红,他在这一片衰败枯烂的平原上掠过,向他奔来,芬国昐认真看去,那匹矫健的灰马一声长嘶,与他并行,于是那骑手的脸从火一般都红色披风中露出来了。
 
       那是费艾诺,或者说,真正的费艾诺,芬国昐在现实中,只见过他穿着西装或病服,但此时的费艾诺身穿闪亮盔甲,佩戴宝剑,华丽的红色披风猎猎作响,他一头黑发在脑后飘扬,目光如火,嘴角还是那一丝玩味的笑。此时的费艾诺活脱脱中世纪骑士的打扮,而芬国昐一点也不觉得古怪。

        “你这儿可真没劲。”费艾诺环顾四周,啧了啧嘴,“这不会是你的精神世界吧。”

        “不是,”芬国昐有些疲倦地回应,“只是一个梦罢了,你怎么来的?”

        “天上。”费艾诺扬扬头,“自从魔苟斯那事儿后,我总算是摸通了精神世界间的渠道,怎么,不是说好去做客吗?”

        芬国昐点点头,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发问,费艾诺就拍拍马背,“上来。”
 
       芬国昐犹豫了一下,他从自己的马上站起来,那家伙还在机械地向前,连自己的主人离开了都不知道。现在芬国昐坐在费艾诺后边,抱着他的腰,费艾诺的长发糊了他一脸。

        费艾诺吹了声口哨,灰色骏马长嘶一声向前,芬国昐转头想看看自己的马,却只见一团白雾,他还是看不见那匹马的脸,但当他转过头来时,自己的脸却刷地白了。

        在他们周围,大地下沉,灰马以四十五度角直冲向天!

        “别怕,”费艾诺哈哈大笑,“等着看吧。”

        “听梅斯罗斯说,你不是不相信灵魂的存在吗?”芬国昐看着周围渐渐暗下去的世界,尝试转移话题。“那你是怎么跑到我这来的呢?”

        “是不相信。”费艾诺说,“我相信意识来源大脑,但我认为,只要你跟一个人熟了,你可以理解对方的思维方式,就有这个机会,但我还是不相信灵魂那套鬼把戏,如果一个人死了,那他的思维就不复存在,也谈不上什么灵魂了。”

        看来这就是他一心想置魔苟斯于死地的原因了,芬国昐暗想,同时也窃喜他与费艾诺的关系也以十分亲密。此时他们周围一片黑暗,芬国昐偏头去看,发现前面出现了一丝亮光。

        “到了。”费艾诺说。

        他们向那丝光线冲去,光芒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黑暗中,它很快由一个微小的点变成闪亮的线,然后,整个世界的平面也出现了,渐渐呈现出一望无际的草原,碧蓝的天空,莽莽榛榛的森林,以及远处的雪山和白色城堡。芬国昐深吸了一口气,他可以感觉到青草的清香,听得见群鸟的鸣叫。

        “欢迎来到提利安。”费艾诺微笑着。
 
       他们停在一片绿色里,下马步行,芬国昐只顾着看四周阳光普照下灿烂的世界,这里是提利安,费艾诺的精神世界,他们没走几步,“父亲!”一声呼喊,芬国昐抬头望去,一匹白马驰来,骑手有着一头红火的长发,他也是骑士打扮,那双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梅斯罗斯!”芬国昐认出来。原来在精神世界里,他们都长相还是有所差异,芬国昐暗想,费艾诺果然是最像费诺里安的主人格。

        梅斯罗斯看见他,“欢迎来到提利安。”他露出笑容,看上去心情不错,费艾诺也一样,大概是因为魔苟斯终于走了吧。他们继续向前,没走多远,两匹白马从身边掠过,是两个有着火焰发色的青年,他们都欢笑穿得很远,“那是阿姆罗德和阿姆洛斯,也就是阿姆巴茹萨。”费艾诺说。他们走过欢唱的喷泉,踏上洁净的白色小径,在他们身边,百花怒放灿烂超过阳光,他们来到山丘上的白色城堡,芬国昐羡慕地看着这座精美的住所,它和它的主人一样,在光辉中骄傲的伫立着。费艾诺推开门,大厅很明亮,四面都是打开的窗户,芬国昐越看越像中世纪的教堂,不过比那明亮地多,他正对的墙壁上挂着挂毯,上面是华丽的火焰状徽章。

        “这是我们家的标志,”费艾诺说,他的骄傲一直延伸到嘴角,“我们是费诺里安。”

        “看来我是你们这几十年来唯一的访客,”芬国昐微笑着,他听见竖琴的歌声,发现在大厅的一角,梅格洛尔——他根据那身精致的礼服和恬静的表情辨别出来——正坐在一架金色的大竖琴面前,他细长的手指下,音符在舞动。

        “我父亲,”费艾诺说,“来过一次,他很喜欢这里。”

        “我也是。”芬国昐回答。

        他站在费艾诺身前,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我们出去看看,”费艾诺提议道,他们走出来,看见梅斯罗斯牵来了两匹马,芬国昐选了灰色的那匹,他总觉得白色的马像极了他梦里的那匹,费艾诺接过白色骏马,他们一起向平原跑去。这是风,是温暖的,令人愉悦的风,费艾诺大笑起来,他的披风在空中燃烧,芬国昐也不知何时穿上蓝银两色的长袍,他从来没穿过长袍,但他爱死这件衣服了,于是他也笑了,笑声环绕着他们,世间万物所有的色彩似乎都在围绕着他们。一路上,芬国昐看见另一名骑手带着一群活跃的猎犬在森林里穿行,远远地冲他们招手,他的金发可真亮,芬国昐想,那是凯勒巩了。

        他们一口气跑出几里路,站在山坡上歇息。

        “我弟弟有一个农场,”芬国昐告诉他,“一个真正的农场。改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希望他的马有我的这么好。”费艾诺仰着头,阳光洒在他菱角分明的脸上。

        芬国昐看着费艾诺,突然间,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冲动,“费艾诺,我……”

        “我知道。”费艾诺说。

        芬国昐沉默了,但突然间,他看见费艾诺垂下来的手,于是鬼使神差地,他握住对方的手,费艾诺没有反抗,他的手指甚至还不自然地弯了弯。他们俩一起抬起头来,欣赏着这最美丽的世界,而他,费艾诺,就是这一切精神福地的统治者。

·

        “哗啦!”

        芬国昐又泼了一把水在脸上,然后他木木地看着镜子里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用力揉着太阳穴。

        这几天,只要费艾诺愿意,他就会带芬国昐去提利安转转,芬国昐也十分乐意可以有这个机会逃脱那个永无止境的梦,但每次醒来,脑袋都是晕乎乎的,好像把魂都丢在那里了。这几天,他们不仅参观了森林和山脉,在提利安的大房子里休息,芬国昐看见了卡兰希尔,那个有着一张红脸的青年一次气呼呼地从他身边走过,大骂着公司里某个员工,还有库茹芬,他一直都待在二楼的房间了,那个房间让芬国昐想起了文艺复兴时期的科研院,凯勒巩常常和他们一起狩猎,虽然那些野味不能真正填饱肚子,芬国昐大部分时间都是跟费艾诺待在一起,只可惜,那天在山坡上的话再也没被提起。

        你得加油了,芬国昐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打了个哈欠。

        他没请假——除非他愿意纳牟扣自己工资——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坐在电脑前,把对面的英格威吓了一跳。

        “你到底怎么了?”英格威问到,“这个样子这么久了?”
 
       “大概是因为熬夜赶稿子吧……”芬国昐揉了揉眉尖,随便说着,他支撑着身体,勉强在电脑上敲了几段,盼星星盼月亮等中午。“帮我带个盒饭,”芬国昐又打了个哈欠,没等英格威回答,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是盒饭的香气让饥肠辘辘的芬国昐醒过来,他一睁眼,便看见摆在面前的盒饭,香喷喷的饭菜让芬国昐咽了口口水,“英格威大好人呐!”他连忙端起盒饭扒饭,猛吃了几口,却一下子噎住了……这肉丝的味道……怎么跟饭一个味?

        “醒了?盒饭好吃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芬国昐警惕地回过头,有着一张米尔寇脸的安纳塔悠哉悠哉地坐在凯勒布理鹏的座位上,看着书,他笑眯眯地,但芬国昐只能想起米尔寇眼眶充血的狰狞模样。“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安纳塔漫不经心地翻着书页。

        “我不认识你。”芬国昐努力地想着把安纳塔从自己疲倦大脑里清除的方法,但那个青年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这大概就是嘲笑了,“我确信在现实中我没有见过一个叫安纳塔的人,但你长得和我一个讨厌的家伙很像。”

        安纳塔爆出一阵大笑,这让他和米尔寇更像了,“也许吧,”他狡黠地笑着,“你根本不相信梦境吧。”

        “当然。”芬国昐突然有些心虚,他想起了那个梦,还有去费诺里安家做客的经历,他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但他却无法压抑心中的渴望,他哪次去找费艾诺时,没期盼那一切变成现实呢?

        “我说对了嘛,”安纳塔冲他眨眨眼。

        “你……”芬国昐猛的站起来,他知道了,也明白该做什么了。不管这个安纳塔是何方神圣,既然费诺里安可以把魔苟斯从提利安赶走,他为什么就不行了呢?芬国昐一把揪住安纳塔的衣领,怒视着对方。“滚!”

        “我又能去哪呢?”安纳塔耸耸肩,“被困在这里,也是拜你所赐啊。”

        芬国昐怒不可遏,他想起了米尔寇狰狞的笑容,而眼前的安纳塔那漫不经心的讽刺使他恼火,他举起拳头,对准青年的脸。
 
       突然,安纳塔露出看似真诚的微笑,“我滚啦。”

        芬国昐还没反应过来,安纳塔就不见了,而直冲他视线的,是愈来愈大的地板砖,与此同时,他的喉咙也像是被什么擒住了,压抑着他的呼吸。

        “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到底怎么了?”芬国昐刚刚睁开眼,才感觉到脸颊上冰凉凉的瓷砖,就被整个拎起来,他和英格威诡异的脸之间,只隔着个麻木疼痛的鼻子。“怎……怎的……”

        “我还想问你呢?”英格威将两个白眼准确地丢在他脸上,“吃盒饭吃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丢了筷子往地上扑?地上又没钱。”

        “这个……”芬国昐揉揉鼻子,他这才发现,周围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同事,他的椅子早就歪倒在地上,盒饭乱糟糟地搁在桌子上,地上还有一些食物碎渣,很像是他刚才噎住的。

        但是……芬国昐眨眨眼睛。

        他不是睡着了吗?在梦里,安纳塔拿来了盒饭,难道那是真的吗?是不是梦游了?
 
       越理思绪越乱,芬国昐脑海中,米尔寇和安纳塔的脸扭曲变换,构成了一副抽象的油画,各色线条夹杂在一起,像一张密实的大网,牢牢裹住他的思绪,芬国昐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一下子像是被悬挂在深渊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一个普通记者,米尔寇也没心思欺负到他头上来把……在一片混乱之中,突然,一道光芒,锐利如剑,劈开这一切,劈开这所有的混沌、迷茫、恐慌和未知,芬国昐心中一震。

        费诺里安!他一定知道原因!

        正想着,周围的同事却如潮水般褪去了,芬国昐转过头,看见另一双冷清的眼眸,纳牟站在他身后,脸色堪比身上的黑西服。

        “呃?”纳牟轻轻转转眼睛,打量着这一片狼藉。

        芬国昐面如死灰地点着头,在他心底,钱袋哗啦啦地破了个口子。

.

        “你又熬夜了?”费诺里安收好行李,环抱双手,居高临下地盯着软在桌子上的芬国昐,掂量着他脸上黑眼圈的宽度。

        芬国昐无心搭话,他困得要死,反正扣工资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找纳牟要了几天的假期,只是这几天往往一睡下,再睁眼时,就是那片熟悉得让他崩溃的草原,芬国昐有事趴在马背上都能迷迷糊糊睡过去,再一次睁眼时,便伴随着整夜的失眠。
 
       在几个哈欠的间隙,芬国昐一五一十地讲述了那些梦境,还有安纳塔的事情,费诺里安低着头沉思,他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芬国昐可以想象那七个人格争论不休的场景,也许他们正在提利安开一个圆桌会议呢。

        说起来,米尔寇已经老老实实得地招供了,魔苟斯就是他,他在当年和费艾诺相处时,有意无意地想他灌输一些观念,渐渐地便形成了魔苟斯,但现在魔苟斯已经烟消云散,除了谋杀芬威外,米尔寇这些年也暗地做了不少坏事,不得不说,他对人心的操控十分娴熟,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年轻人前铺后续地为他卖命,最后的最后,还是费艾诺把他敲在死刑上了。

        他要走了,芬国昐看着沉思的费诺里安,突然想到,只要出了这座医院,拿起讲义,他还是那个学识渊博,脾气古怪,动不动就让学生挂科的费诺里安教授,他一忙起来,可没现在这么多闲工夫陪他这个记者谈天说地了,不知怎的,芬国昐心里空落落的。

        “哪怕安纳塔真的跟米尔寇有关,也不会作恶太久了。”费诺里安开口说道,应该是梅斯罗斯,“下个周米尔寇就和世界说拜拜了,你的噩梦马上也就结束了。”他拍拍芬国昐的肩膀,“米尔寇,哼。”换上了不屑的表情后,费艾诺的手立马从芬国昐肩上收回来了。“让他到地狱里去做白日梦吧。”

        “我可不想像他一样。”芬国昐突然说道。

        “一样什么?”
 
       “做白日梦。”芬国昐站起来,面对着费艾诺,他们差不多身高,他正好可以看见对方眼底的火焰,“我可不想继续做梦。”

        费艾诺撇了撇嘴,眼神歪到一边,没做声。

        “我不相信梦,”芬国昐说,语气急促,他莫名紧张起来,几次伸手想拉费艾诺的手指,“我相信事实,相信站在我面前的你——费艾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又想起那个晚上,他们并肩而站,微风拂面,面对着提利安的灿烂阳光。他现在一点也不困了,他的每一丝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屏住呼吸期待着那个答案。“我喜欢你。”

        费艾诺索性闭上眼,他长长的睫毛离芬国昐很近——太近了。

        “我知道,”他说,“我明白,我也是。”

       芬国昐突然觉得,如果这一刻纳牟扣光工资米尔寇突然闯入安纳塔离奇再现亦或者是山崩地裂房屋坍塌世界末日宇宙毁灭,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又凑近了点,看着费艾诺微微翕动的睫毛,他想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是怎么转动的,怎么好奇地打量着他,还有他的呼吸,温暖的,凉丝丝的,对了——他的嘴唇,离得真近,但他喜欢这个距离,不对,还可以再近一点……

        芬国昐刚想凑近,就被一只手捂住嘴巴推开,那双眼睛又睁开了,只不过换了一种凌厉的,可以说是有些嫌弃的眼神,“离我远点。”

        “抱歉……”芬国昐推开几步,“卡兰希尔?”

       一脸复杂的第五人格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翻出手机开始打电话,“你和我父亲做什么我无所谓,”卡兰希尔说,“我们六个都没什么意见,只是,记住,对这个身体好点,”他发了好几条又冗长又复杂的消息,“这可不只是我父亲一人的,我的初吻才不想给你。”

       “好好好……”芬国昐哭笑不得,他轻松地站在一边,看着费诺里安打点行李。

.

        “我要离开!”芬国昐冲着灰扑扑的天穹怒吼,但很明显,什么用也没有。

        芬国昐长长地叹息一声,长到他觉得整个人都瘪了下去,但很明显,还是没什么用,米尔寇按理说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芬国昐揉着脑袋想着,这个该死的梦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已经好几天没认真休息了。

        正苦恼着,灰蒙蒙的天际飘来一个影子,是费艾诺?芬国昐眨眨眼,不是那件熟悉的火焰披风,来者一身灰色,从斗篷到矫健骏马都和雾气一个颜色,他抖动缰绳,与芬国昐那匹马并肩,一下子掀开兜帽。

        “又是你!安纳塔!”芬国昐可以说是哀鸣出声了,你怎么追着我到梦境里来了?

        “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存在实体的灵魂嘛。”安纳塔微微一笑。

        “这世上根本没什么灵魂,”芬国昐也想学着费艾诺的样子翻个白眼。

        “当然有了,”安纳塔突然收起了笑容,“你觉得我像谁来着?”

        “……米尔寇!?”

        “没错,”安纳塔冷笑着,“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只可惜……”他干巴巴地说,“我原来的身体已经被毁了,只好在你这儿借住一下了啦。”

        “不!”恐惧和愤怒汇聚的洪流向他涌来,芬国昐知道没时间犹豫了,他绝对,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的!他猛扑过去,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叫嚣着消灭他!他掐住安纳塔的脖颈,把他从马背上推下去,他们一起坠落,落入无尽的黑暗,空虚和孤寂之中。

         安纳塔却突然笑了,“你为什么总是白费功夫?”

         “咚!”

        芬国昐醒了,他的眼睛正对着椅子角发愣,和地面亲密接触的额头还在阵阵发痛,他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被子一半裹在身上,一半拖在床上,地面的冰冷温度让芬国昐打了个寒战。

        “吱呀——”门开了,费诺里安斜靠在门口,睡眼惺忪,穿着毛茸茸的火红色睡袍,“大晚上的发什么疯?”他好笑地看着芬国昐从地上爬起来,芬国昐担忧着他是不是把梦里的话大喊了出来,连睡在客房都费艾诺都被吵醒了。

        “我怕是遇到麻烦了,”芬国昐揉着额头,“你不是说过,人是没有灵魂的吗?”

        “是啊,”费艾诺偏着头看他,在黑暗中,他眼中的火焰依旧清晰可见。

        “很抱歉,”芬国昐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你是错的了。”

        “你什么意思?”费艾诺直了直身子,眯起眼睛。

        “我的意思是,”芬国昐双手悄悄握拳,“从某种角度看,米尔寇还活着。”

——TBC——

评论(4)

热度(58)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