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叶王】微草成原（一发完）
科幻设定 1W＋一发完
两个外星人谈恋爱
脑洞及设定来自罗杰·泽拉兹尼的《十二月之匙》
0.
亲爱的读者们，这个故事是关于王杰希的。
如果你是一位时空旅行者，如果你来到微草星，你一定会知道王杰希，这位被称为“魔术师”的微草首位执政官，同时，也是微草星的创造者之一。
看着首都广场上的高大雕像，你们就能知道微草星所有月亮人对他的崇拜。
但很少有人知道，伟大的“魔术师”，一开始，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1.
他们说，嘉世这回算亏大了。
叶修靠在嘉世大楼下抽烟，烟是最喜欢的牌子，头顶有玻璃挡太阳，只可惜大楼上一堆私人飞机飞来飞去，吵死了。
陶轩给他打了个电话，叶修拿肩膀和耳朵夹着，嘴里叼烟，问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陶轩的话语里带着商人的失落，养着呗，等再过个三十年，就不归我们管了。
叶修有点想笑。一下子多了二百六十万个儿子，陶爸爸心情如何啊。
去你的。
好了不开玩笑了，你们现在这里有没有一个月亮人，哥想见识见识。
地下一楼有一个，陶轩说，其他的都散布在宇宙的各个角落，等着我们给他们砸钱呢。
叶修没怎么说话，挂了电话，一个人慢悠悠晃进嘉世闪亮亮的大楼，去找电梯。嘉世这回真的是倒霉，刚刚投资了一个新星球，还没有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一颗突然爆炸的超新星就毁掉了嘉世的一切计划，留下百万个培养舱里的“婴儿”。
叶修顺着电梯到地下一层，这里是忙忙碌碌的实验室，他随便晃进了一间屋子，里面有堆满墙的各种仪器，在一角搁着一套价值连城的防护服，屋子正中央是一个长方形的玻璃培养皿，一个修长的人影躺着。
嘿，月亮人。叶修轻轻敲了敲玻璃罩，得到旁边研究人员一瞪。
月亮人闭着眼，胸口轻轻起伏，他皮肤白皙，四肢修长，与叶修相比更加纤细，月亮人长着软绵绵的棕发，里面冒出一对猫一样的尖耳朵，毛茸茸的，多出来的白毛尾巴缠在腰上。
叶修叼着烟，没敢点，啧啧地叹着。在各个星球躺着这样百万个月亮人，也许有的一辈子都不会醒来。
这个家伙，叫什么啊。叶修直起身子问，环顾这一屋子昂贵器械，陶轩这回可能哭也没地方找了，他想。
嗯……研究员翻动着资料。王杰希。
2.
王杰希刚刚诞生那会儿，其实包括他父母在内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和那时的大部分伴侣一样，他的父母找到养育计划中心，打算给自己的下一代找一个合适的落脚点，那时他们被推荐了刚刚被嘉世集团买下来的“白月亮”。那是白色星系最新被开发的一颗行星，拥有大量的稀有矿产，遍地都是商机，唯一的弊端是生活条件苛刻。
就那时来看，嘉世和他父母的决定都十分明智，他们签好了合同，王杰希将作为嘉世的雇员为它在“白月亮”干活三十年，之后可以选择去他想去（也要能去）的任何地方。而嘉世则确保他能健康的成长和良好的教育，确保他经济无忧，成长正常。
就这样，王杰希作为一个完美适应“白月亮”的人培养，他生活在0.75倍的地球重力中，享受着零下四十到四十五的舒适体温，他的皮肤喜欢2.15倍的正常大气压强，以及其他“白月亮”上苛刻的种种条件，有着人类的灵活和猫科动物特有的优雅。直到超新星爆炸，他失去了唯一的家。
他有时会醒来，接受教育，或者穿上防护服到外面去看看，隔着厚厚的，防紫外线的玻璃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车流，看着那个自己无法融入的世界。
他的父母有时会来看他，但隔着衣服感觉不到父亲手心的温度，也无法接受母亲的亲吻。沙沙作响的仪器把他低频率的声音转化出来，生涩又模糊。
有一天他独自行走，与周围人相隔，他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猫一样的瞳孔里倒映出他略显颓废的脸。
你好，男人掐断烟，我是叶修。
3.
嘉世大门下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着密不透风的防护服，一个则是洗的发白的夹克。
月亮人都像你一样吗……叶修一边抽烟，一边歪头看他。大小眼。
王杰希瞪他，隔着玻璃没什么杀伤力。这是个人遗产基因。翻译器沙沙作响。
哈哈哈怎样的基因会长出大小眼……
王杰希又瞪他。别这样啊，王大眼。叶修说。唉，你看。他指着天上，嘉世所在的星球快天黑了，两个月亮在天上若隐若现。看看那些星星，哥都去过。
王杰希哼了一声。
哼什么啊，哥是认真的，哥是时空旅行者，蓝雨星知道吗？在那……靠近第一个月亮的那个……那里的人基本都是男人……别笑，是真的，据说是刚刚开始投资时出了岔子，培养出男女比例10:1的星球也真不容易……那个是霸图……对对，那颗特别亮的，哥以前跟那的执政官摔过跤，现在想起来肩膀还疼的要命……那个是义斩，上面的生活条件和地球差不多，所以人还不少，那上面好多大投资商，还好有他们投资，嘉世现在还没大事……
叶修。王杰希问，他的眼睛在夜晚变得圆圆的。你现在还去旅行吗？
哥现在是嘉世的大股东，没啥地儿跑。叶修又点一只烟，看着他的同伴。再说，留在这陪陪你也不错，他暗想。
王杰希又抬头看星空。那么多星星，为什么没有一颗星属于我们呢？他的翻译器有点旧了，声音中夹杂着破碎的风声。
会有的。叶修抽着烟。
嗯。王杰希笑了一下。
4.
有的时候没认真去想，叶修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套家族置办的房子，他回到这个几百年没有来过的地方，雇人打扫掉厚厚的灰尘，他决心置办出一个家的样子，在大厅里有一面厚厚的玻璃将房子分隔出去一小块，叶修在自己的那部分里认真布置，他在书房里塞满了书，有着各个星球的古怪语言，他在客厅的墙上挂上照片，有蓝雨波澜壮阔的大海，霸图高耸如云的群山，雷霆精巧复杂的钢铁城市，正对着那面玻璃。
然后，他全心置办家的另一部分，他几乎动用了自己在家族里几百年储存的大量积蓄，打造出一个可以完美模仿“白月亮”的空间，甚至在角落里栽种了来自“白月亮”的毛茸茸的植被。
他把王杰希接回家，让他离开狭小的培养舱。
现在，他有了一个家。
叶修早上醒来，看见玻璃那边的王杰希在吃早饭，嘉世没有来得及发明出在“白月亮”可食用的东西，他就吃压缩饼干喝营养液，看上去慢条斯理。他喜欢看书，亦或是打理着家里的植物。
他们坐在各自的客厅里，用电脑互相打字聊天，有时透过翻译器会传来王杰希沙沙的声音，太模糊了，叶修不喜欢。聊着聊着，叶修偶尔抬头，会看见王杰希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叶修喜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吸溜方便面，王杰希不喜欢，他会趴在玻璃上向他咧出猫一样的犬齿，用亮晶晶的绿眼睛瞪着他。
他们聊着各地的星球，王杰希在特制的电脑上浏览着千万颗闪亮的星，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有时他也会坐在玻璃前，看着叶修拍的照片，轻轻抖动耳朵。
叶修有时觉得，他像是养了一只大猫。
他们经常聊天，王杰希只有他这一个朋友，叶修也乐得跟他讲述自己喜欢的一切，然后两人一起大笑，王杰希笑起来，顺着翻译器会传来像猫一样呼噜呼噜的声音。他们原来只是坐在沙发上，然后越来越近，坐在玻璃前看着对方，叶修放一只手在玻璃上，他的手指修长，上面有着细细的伤疤，以及使用粒子枪留下的细茧。王杰希也会把手覆上玻璃，他的手指一样细长，皮肤苍白可以看见绿色血管，指尖上有小小的猫一样的爪尖。
我有时想起以前游历时的情景。叶修在电脑上打字。我去过很多星球，但在飞船上总是一个人沉睡，我认识很多人，在各个星球上都有熟面孔，但我还是一个人旅行。我很孤独。最后一句话他没有打上去。
王杰希抬起幽幽的绿眼睛看着他。我也是，他的眼睛在说话。
又一天早上，叶修醒来，看着王杰希尝试在零下四十二度的世界里涂面包片，他抽着烟，冲忙碌的小猫笑了一下，在桌子上打开电脑。我喜欢你，他一个字又一个字地敲。
下午他在外面忙完回来，王杰希不在客厅，大概是看书去了。属于他的客厅里，电脑荧幕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我也是。他的小猫回答。
5.
大半年后。
叶修打开门，软绵绵地滑进来，他去嘉世参加了一个自己最不喜欢的会议，大概打了三十分钟瞌睡，发了五十分钟呆，有四十九分钟在发呆想自家那位，结果一回家，看见王杰希坐在他客厅的沙发上，盘着腿，今天他心情不错，刚刚找到了一种配方可以在零下四十多度喝饮料，白色的尾巴晃来晃去，猫眼盯着屏幕，手指飞快打字。
叶修不会承认自己心里冒出的一点酸酸的醋味。
他打开客厅电脑，开始疯狂敲他的小猫。咋啦大眼?这么开心。
王杰希发现了自己醋鼓鼓的男朋友，冲他笑了一下，电脑响动，王杰希给他发来了一张图片，是一张网上俱乐部的图片，上面有两个绿油油的字:微草。
第二张图片是这个微草俱乐部的一个部分文件，是关于如何在零下四十度配出各种类似于可乐雪碧伏特加等等饮品的资料。落款是龙飞凤舞（用的网上某种嚣张的字体）的三个大字:方士谦。
怎么，找到组织了？叶修笑着给他发消息。
王杰希隔着玻璃冲他笑。没错，他打字道，这里有大部分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月亮人，他们大部分活得不错，至少有小小的活动空间。
叶修不笑了，王杰希又发来一张截图，是他和微草俱乐部的主席林杰的对话，叶修粗略地看了几眼，就知道了他们的全部计划。
你疯了。他轻轻打字。
我没有。王杰希跟他打字，他的小猫看着他。不是每个月亮人都和我一样幸运，有你这样的陪伴，他们大多只能在与世隔离狭小空间勉强生活，我们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嘉世只会庇护我们三十年，之后，失去帮助的月亮人大多活不过一天，我们要活下去，我们会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叶修咽了一口口水。加油。他轻轻打字道，冲他的小猫微笑。
6.
林杰给王杰希发来了一张微草有限公司的资金情况，包括所有可以联系得到，加入微草俱乐部的所有月亮人的财产，在王杰希和林杰的共同经营下，微草的资产已经翻了几倍。林杰还附加了几颗不同星球的规格和标价。王杰希把它们通通发给了叶修。（他已经作为月亮人家属成为了编外人员）。
叶修还在叉方便面，不过里面多了青菜煮蛋和火腿肠，冒着腾腾热气，他看着自己的小男朋友在玻璃那边喝营养液，心里有说不出去的痛楚。他浏览着五颗星星。我觉得这个不错，他给王杰希发消息，附上第三颗星星的图片。
我也这么觉得。王杰希在玻璃那边冲他笑了一下，但脸色很快恢复凝重，他又发来消息，是关于冬眠舱和改造机的报价，叶修艰难地数着价格后面的零。又拖动鼠标，看着下面一堆乱七八糟的各种需要的东西。
购买一百台改造机，微草再过十年也没有那么多钱。王杰希慢慢打字道。
我可以帮一点忙。叶修敲着键盘。如果只买二十五台呢？
王杰希一时没给他回复，叶修看着玻璃那边的小猫认真在打字，大概是和林杰他们汇报情况，他轻轻咬着下唇。三千年。他把消息发过来。
叶修悬在键盘上的手指顿了一下。最多只有一年的准备，王杰希还在给他发消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好。叶修回复。
王杰希突然抬起头，透过玻璃，他的绿色猫眼在灯光下反射着光芒。你呢？叶修?他飞快打字，指尖的爪子差点抓破键盘。你会跟我一起沉睡吗？
我?叶修叼着烟，慢慢打字。别担心，我是轮回人。
王杰希像是抽干了力气摊在沙发上，冲他笑。轮回人的数量很少，大多要苛刻条件才能注册，在将死之时抽出脑中记忆，再培养新的肉体注射进去，怪不得叶修多次超光飞行依旧只有二十多的模样，鬼知道他活了多少年。
在哥几百年的记忆里，你是我喜欢的唯一一个。叶修认真打字。
非常荣幸。王杰希笑着打字。
下回我跟轮回那边通融通融，让他们下次塑造一个月亮人的身体。叶修慢慢打字。我想听听你真正的声音，想抱抱你。他敲完回车键。我还想吻你。他又敲了一次回车键。
我期待着。王杰希笑着给他回消息。他的小猫笑起来真好看。
7.
当这颗编号为e-1053的星球正式属于微草之后。王杰希，林杰，方士谦和其他一些人作为先遣队降临，之后，会有更多的飞船，会有上百万个冬眠仓，会有结实的堡垒，会有最新型的改造机，会有百万个月亮人来到这里，在冬眠中等待着他们自己的家。
作为“月亮人家属”，叶修也来了，他们穿着防护服在这颗星球游荡，看着逐渐建起的高大塔楼，看着星球上茂盛的红色树林，看着天边深绿色的云朵和纯白的大鸟。
再过三千年，这里就会成为我们的世界。方士谦自信的说。他的声音透过翻译机也依旧十分激昂。
是啊。王杰希环顾四周，记录着各种植物。月亮人可以听见各自的声音，但这样被翻译机翻译来又翻译去（都是为了叶修能听懂）的声音十分枯燥。
叶修陪着王杰希在河边逛，这里的水是淡淡的蓝色。方士谦和林杰在一边观测昆虫，作为“王杰希的月亮人同盟”，方士谦隔着防护服对叶修放眼刀。
士谦。林杰笑着说。叶修也算半个自己人了。
他这种轮回人，最怕三心二意。方士谦吹胡子瞪眼，琥珀色的猫眼瞪成一条细细的缝。
叶修一直陪他直到王杰希进入冬眠仓，王杰希躺在冬眠仓里，还听得见刚刚安置好的改造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看着叶修熟练地控制各种仪器。叶修。他的小猫看着他。你会回来吗？
我随时会在。时空旅行者说着。大眼，这颗星叫什么啊，还是“白月亮”吗？
不，王杰希笑了一下，叫微草。
8.
两个世纪之后，王杰希作为值班者第一次醒来。
他和一同值班的林杰站在塔楼里，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看着星球自己的力场和改造机做斗争，看着红色树林的沙沙摇摆，看着远方海浪翻滚，看着各种生物尖叫着乱飞。
他们回到室内，林杰给他打开超光通讯。给你一个惊喜。他笑着说，这是王杰希第一次真正用耳朵听见另一个月亮人说话，林杰的声音很温和。
大眼大眼大眼……大屏幕上开始疯狂刷屏，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我十五年前就听方士谦说你要醒了，让哥好等啊。
还好，睡着了一切都很快。王杰希给他发消息，我感觉昨天还和你一起在外面散步。
唔……都过了两百年啦……
怎么?最近在干什么？王杰希给他发消息。还在嘉世吗？
没了。叶修回的很快。嘉世不在了，两百年耶，沧海桑田，哥现在还是时空旅行者，还是喜欢到处跑，我现在在蓝雨，就是以前说过的那个全是汉子的那个地方。
我知道。王杰希回到。
对了大眼，把耳机带上看看啊。
王杰希刚刚带上耳机，就听见一段杂音，然后是叶修经过翻译的声音。我问过轮回那边了，叶修说，小江他们竟然没有月亮人的身体指数，还好有哥提醒，哈哈，等两千八百年后和你打啵呢。背景里有着某人的大声嚷嚷，大概意思是叶修不够哥们，一个人霸占超光通讯。
闭嘴。叶修吼道，我跟媳妇聊天呢！
王杰希听着，猫耳朵悄悄红了。
他们又聊了很多有的没的，大多是叶修这两百年间去过的各个星球，王杰希跟他描述这里的变化，才两百年，变化也没多少。他还要和林杰出去看看，做些调查。他有时也翻一翻之前的值班人留下的笔记，方士谦大刺刺的笔迹最好认了。林杰教他如何使用粒子枪和冷冻舱，王杰希把这些都发给了叶修，清晰地感觉到了男朋友的醋味儿。
值班时间过得很快，王杰希在唤醒换班的刘小别和袁柏清后，给叶修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晚安，他慢慢打字。期待下一次相见。
9.
他们说要谈判。方锐给叶修发消息。
叶修吸了一口烟，只可惜不是他最喜欢的牌子，他后脑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安文逸刚刚缠好的纱布很快晕开血迹。叶修觉得喉咙干涩。好。他回应。
他坐下来，尽力显得随意，只可惜左腿还打着石膏，右手仍在输血，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露出纱布和伤口，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就是让联盟大为头痛的斗神。
叶修又吸了口烟，看着新联盟主席的身影出现在大荧幕上。
到底要怎样，你们才会停手？主席看上去几夜没睡了。
叶修笑了一下，他身上的战斗服上，兴欣的纹章像火一样燃烧。
放弃修改第五规定，不能干涉在微草星上发生的一切改造，一切战争不能波及微草，任何种族都不能以微草为殖民地。
月亮人都是一群疯子!他们妄想改造世界!你，叶修，怎么跟他们一起瞎来?你知不知道联盟的生态评估员是怎么计划的?他们只会毁了一颗星球，你觉得他们能有几成把握?
十成。叶修不紧不慢地说。
你这个疯子——
我们是在谈判，叶修抬起左手，去大衣破口袋里摸烟。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球人种，却让无数联盟精英谈之色变。我提醒一下，沐橙已经架好粒子炮了，现在半个螺旋星系在我们手上，我们不介意耗下去，我们可以继续打，只要你们敢。
你——
叶修眼角透着坚决的光芒。
为什么？为什么帮助那群疯子？
我们是谈判，不是玩你问我猜。叶修重新点了一支烟。我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这些条件，承认微草的联盟地位，把它作为一颗有独立主权的星球对待，在你们开着各种大炮闹哄哄地吵的时候，别去打扰人家的生态研究。不然，咱们就打，打到你们承认为止。
超光通讯的另一边一片沉寂。
叶修继续保持着抽烟的姿势。
好。顺着超光通讯，声音自然会有点支离破碎。我们同意。
10.
现在的微草变了很多。王杰希慢慢打字。那些红色的树林已经不在了，温度也已经降低到零下了，但空气成分对我们来说，含氧量实在有点高，有毒气体也不少，我昨天和林前辈一起出去过，我们发现了几种进化后的生物，微草的其他生物也在努力适应着改造，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叶修，你还在四处旅游吗？也许我在给你发这条消息时，你正在超光飞船里沉睡吧。
他给叶修留完言，去柜子里找可乐的配方，方士谦在这几年里找到了不少新点子，还有其他的月亮人留下的种种古怪的发明，王杰希都有兴趣一一去尝试。
林杰在外面观察地貌的变化，他画出现在的微草地形，与一千年前的地图做对比。王杰希还在认真琢磨这个零下四十度的油怎么用，就听见超光通讯响起来了。
上面出现了叶修的一条回复。看窗外。
王杰希转头，他看见了灰云后面的巨大星际飞船。
王杰希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站在平原上，穿着防护服，脚下是枯黄的地，飞船开始下降，掀起一股气流，王杰希眯起眼睛，看见了缓缓打开的大门前那个斜站着的身影。
你们这儿可真偏僻。叶修说着，他也穿着防护服，翻译器挂在腰间。人家船长一听说要来微草，非要了我两倍的价格，大眼，总有一天你们要把微草打造成旅游业蒸蒸日上的中心星球给哥把钱赚回来啊。
会的会的。王杰希回应。
他们顺着森林的边上走。上次哥来时这儿还是河流呢，叶修叹道，一千年快过去了。
是啊。王杰希环顾四周，树叶上开始长出细细绒毛，适应着这个冰冷星球。也快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叶修在防护服里叼着烟，不过没点着。外面又打起来了。叶修慢慢说着。可烦了，现在的新联盟开始是不打算让你们这些人继续等待的，他们本想取消你们的改造计划，幸亏有哥力挽狂澜……现在协议已经签好了，再也不会有人找你们麻烦了。
隔着厚厚防护服，王杰希拥抱了一下自己男朋友。谢谢。
他当然知道叶修面对的困难，月亮人花费上千年改造一颗星球，一旦成功，他们会成为唯一跨越千年的种族（轮回人除外），而且这个大胆又疯狂的计划面对着不少未知的困难，在一开始就遭受了不少非议。他不知道叶修这么多年在做什么，但肯定不是无忧无虑地游荡，为了微草和联盟对着干，叶修付出了多少?王杰希慢慢笑着想，现在，我们是一样疯狂的人了。
唉……哥应该的……那是什么？
王杰希转过头去，看见树林那边跑出两只猛兽，个头和马差不多大，但有着剑齿虎一样的尖牙利爪和熊的厚厚棕色皮毛。
小心!王杰希以猫科动物特有的敏捷跳起，拔出粒子枪，一枪打中了一只兽的头，叶修反应也不慢，一把抽出枪打中了一条腿，兽扑倒在地，叶修又把两发子弹钉入另一只的胸脯。快跑!王杰希拉起叶修就往改造站赶。
直到回到室内，两个人才停下来，气喘吁吁。我们称它为虎，王杰希说，翻译器发出噗噗的杂音。但和狼一样群居，幸好只碰到两只，要是来一群，可不那么容易摆脱了。
叶修没说话，看着王杰希脱下防护服，穿上轻便的衣服。风水轮流转。他笑着说，伸出裹着防护服的臃肿双手。
王杰希带他上楼，让他看看他生活的地方，那些写满各个月亮人留言记录的笔记本，那些贴着各种诡异配方的储藏室，还有一柜子的资料档案，墙上一张又一张的地图。叶修和正在做饭的林杰打了个招呼。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怎么在零下生火都会了啊。叶修啧啧称奇。
看!王杰希突然指着窗外，下雪了!
两人从窗外看，微草的第二个月亮刚刚爬上天空，他们看着从天边开始坠落小小的雪花，小小的，像一眨一眨的眼睛，渐渐变成淡蓝色的六角花朵，叶修看着，若是在自己出生的地球，这些蓝色的雪花就像天空的碎片。王杰希开始翻防护服。
他们跑到外边，仰着头，迎接着这落在微草星上的第一场雪，连林杰也出来了，伸出手，看着雪花落在掌心，王杰希抬着头，看着雪花落在厚厚的面罩上，每一个晶莹剔透的棱角都十分清晰，他和叶修牵着手，虽然隔着两层布料，他还是能模糊感觉到对方的温度。
11.
王杰希没想到，下一次被唤醒如此之快。
他揉了揉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看看一边的光子钟。才过去三百年啊，发生什么了？
叶修出事了。林杰严肃地说，连方士谦也站在身后，有点不安地抽动尾尖。
王杰希还在恍惚着，直到他被带到超光通讯仪面前坐下，才听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战争，又发生了几
起，现在的联盟打算取消轮回人的存在，让他们强制回归普通人的状态，但大部分轮回人并不同意，几场战争之后，轮回人被迫妥协，总部决定把所有人的记忆回收，开始寻找这些人的家属或其他朋友，给他们造一具合适的身躯，让他们正常过完一生。
方士谦把王杰希在位子上扶正，林杰给他带上耳机，直到王杰希听见了来自轮回沟通者江波涛的声音，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来接他回家。他对着耳机慢慢地说。
为了避免麻烦，只有林杰和方士谦和他一起去接轮回的飞船，方士谦开运货车，王杰希和林杰各坐着一辆电动雪橇，他们接到了轮回的飞机，江波涛穿着防护服和他们接洽。叶修是最早的轮回人之一，江波涛说。他的故乡在已经毁灭的地球，我们一直都担心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幸好还有你们。
我会给他一个新家的。王杰希看着飞船上陆陆续续搬下的培养舱，呼吸器，还有基因编程器，以及各种大箱大箱的资料，默默地想着。
他们开始往回赶，直到看见虎群。
让方士谦先回去!林杰在那边对他喊，翻译器噗呲作响。王杰希看见淡蓝色的大地上一块又一块棕色斑点，他突然想起还在叶修家时，一次叶修过生日，他的奶油蛋糕上放了巧克力也是这样的。
电动雪橇加速，拔出粒子枪，他们对着虎群扫射，闪亮的子弹划开空气。方士谦一踩油门，货车踩着虎的尸体咆哮着冲过去。
两辆雪橇跟在方士谦身后，王杰希打开了自动驾驶模式，他和林杰牢牢地盯着后面追随的虎群，看到一只向前便用力扣动扳机。
又一只虎冲上来，这已经是最后几只了，王杰希冷静下来，他握紧粒子枪，第一枪打翻了一只虎，又一枪打翻一只，一只虎扑过来，王杰希鼓足劲，闪亮的子弹全打进了虎的腹部，飞溅的鲜血沾在他的防护服上。
还有一只!他看着逼近的利爪，粒子枪发出一声弹药告罄的脆响。太近了，王杰希清晰地看见张大的虎的嘴里的尖锐的牙，这连拔刀也没有时间了……
一串闪亮的光芒，王杰希听见雪橇划过雪地的擦声，他看见虎飞出去，看见另一辆雪橇离他只有几寸……
林前辈!他失声尖叫。
最后一只虎倒地，王杰希忙停下雪橇，方士谦也停下来，两人一起下来。
是林杰，最后，林杰手动控制他的雪橇大转弯，撞飞了那只虎。
王杰希觉得人在飘，他只庆幸防护服有支架，不然他连下车也十分困难，他靠着方士谦，看着茫茫大地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虚幻。他觉得雪地是软的，蓝色的雪花从地上往远方的天穹升去，都是假的，他想，雪地上被犁开的那到弯槽像大地上一个伤口，都是假的，那辆半插在地上，尾部的推进器朝着天，慢慢呼出灰烟的雪橇，显得如此突兀，如此显眼。
王杰希挂在方士谦身上，他又向前踉踉跄跄了几步，噗通一声跪下，感觉雪花碎片隔着防护服划伤了他的膝盖。
雪橇里有一具防护服，一只手垂着，面罩大幅度地歪着。
他像所有的小猫那样慢慢蜷缩起身子，闭着眼睛，五脏六腑搅动在一起。
12.
过了将近两千年后。
王杰希睁开了黯淡的绿眼眸。
他吃力地爬起来，脑袋还在嗡嗡作响，方士谦给他留了一个便条，他按照指示，踩着虚浮的步子去找高英杰，他是最年轻的一批月亮人，刚刚培育出来没多久，“白月亮”就被毁了，然后便活在漫长的绝望之中。他把小月亮人唤醒，高英杰抖着软软的橘色耳朵，跟着他上塔楼。
一切都是老样子，有些档案塞不下了，便堆在地上，写留言的本子换了个粉红色的，可能是柳非选的，墙上又贴了新的地图，王杰希看去，只能看见一小块没有被挡住的林杰画的地图。
他给高英杰做饭，用的是林杰推荐的那种蔬菜，高英杰记录着新的物种变化，还在翻看着老前辈的笔记。
他们坐下来吃饭，王杰希望着外面改造站空地上的黑色石碑，上面还刻着生生不息的微草的标志。
参加林杰的葬礼时，方士谦将大部分和林杰关系好的人全部唤醒了，微草从来没有过那么多人，穿着防护服站在院子里，林杰穿着他最喜欢的外套，扭断的脖子被围巾挡住了。王杰希一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听不清大家的纷纷议论。机械地帮方士谦安好叶修的一切装备，直到躺下来，在冷冻舱里闭上眼睛。
现在，林杰也已经离开八百年了，留下的照片上笑容依旧。
一切处理妥当，高英杰读着前辈们的留言，王杰希钻到方士谦准备的房屋里，开始着手处理叶修的事。
一直以来，叶修都是用的最初的模样，就是地球人的普通样子。他们适应着最普通的环境，四处旅游需要各种防护服，他去过各个星球，见过各种奇奇怪怪的人，但叶修从来不变，他从来都是那个在地球的叶修。
但现在，叶修说，他要和他一样，成为月亮人。
轮回在这方面十分厚道，有大把大把的编程资料，把叶修的基因和不同人完美融合，只要按照上面指示输入程序就好了。
在厚厚的资料里，王杰希在附录里才发现月亮人的编码，他又想起叶修的话:幸亏提前打了招呼，不然连和大眼生活在一个世界都不行。
想着想着，他轻轻抖动耳朵，开始往基因编程器里输入写好的代码。他一个字符又一个字符地轻轻敲着，十分小心，瞳孔眯成缝，那一瞬，他仿佛回到了从前，和叶修用两台电脑互相交流，偶尔隔着玻璃相视一笑。只要他打出任何东西，叶修都会飞快回复。
我带你回家。想着，他慢慢打完最后一排程序，用力敲下回车键。
13.
他和高英杰在外面收集信息，一些山川成了平地，海面下降，冰山延展，各种毛茸茸的动物植物在零下的世界里依旧活跃，微草正在变成适合他们的样子，天空开始清澈，阳光开始明亮，空气更加干净，他们可以不穿防护服在外面呆很短的时间，虽然短，但也是个鼓舞人心的消息。
方士谦收集了很多星系间的消息，新的战争波及很大，但跟微草没什么关系，大部分其他星球的人都进入短暂冬眠，但微草仍旧散发着成长的气息。
快了，快了。王杰希看着过去了两千五百年的光子钟。
前辈。他们走着，高英杰问他，小月亮人抱着仪器，翻译器上下颠簸。叶修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王杰希点点头，叶修的新身体已经编辑完成了，正在冷冻舱里静静沉睡，王杰希已经把全部的记忆输入他的大脑。现在的叶修也是一个月亮人了，他和原来的自己在身材和外观上没有什么差别，就是皮肤白了点，长了一条毛茸茸的黑尾巴和猫耳朵，看上去还有点可爱。
再过五个世纪，一切就结束了，王杰希抬头看看逐渐澄澈的天空，慢慢地说。
嗯。毕竟年轻，对于未来，高英杰有着许多幻想。
一大一小两个月亮人回到改造站，他们的防护服上印着微草的纹章，肆意生长的绿色植物就像这颗生生不息的星球。
14.
最后。
三千年后。
王杰希是被欢呼声唤醒的。
他睁开眼睛，看见方士谦在换衣服，他穿上了一件自以为最酷的外套就往外跑，王杰希也赶快爬起来，穿上外套围巾，改造站的门大敞着，外面是属于他们的世界的阳光。
第一次，王杰希没有穿防护服跑出来，高英杰和乔一帆刚醒，正在新奇地打量着这个属于他们的世界，他大口呼吸了一下含氧量刚刚好的空气，零下四十一度的温暖让他微笑，地上的雪足够松软，天是喜欢的白色，阳光刚刚好，远处是浅灰色的毛茸茸的树林。
更多的月亮人醒来，更响的歌声传来，更杂乱的脚步声在微草的每一个角落想起。
在经历了三千年的孤独漂泊，月亮人回家了。
方士谦拉着他往前跑，他们来到之前建造的微草的第一个小镇，广场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月亮人，方士谦把王杰希推到中央，月亮人欢呼起来，方士谦大笑着塞给他一个话筒。
各位。王杰希清清嗓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传开，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从现在起，我们回家了，微草，就是我们的家，是我们月亮人的家。
又是一阵欢呼，月亮人四处奔走庆祝，终于，他们有了自己的家，大部分月亮人迫不及待地触摸着周围的一切，触摸树叶，赤脚跑过草坪，接住飘落的雪花，观察着毛茸茸的奇怪生物，感受着这个活生生的世界，甚至有人将脸埋进雪地里打滚。王杰希放下话筒，看着这些人，微微翘起嘴角。
嗨，大眼。
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王杰希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他转过身去，看见叶修向他走来，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穿着发白的夹克，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根烟叼着，他黑色的瞳孔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的声音真好听。叶修说。
你也是，王杰希微红了耳尖。
方士谦和袁柏清开始配合着起哄。
叶修牵住他的手，两个月亮人的修长的手连到一起，王杰希清楚感受到叶修的体温，那是他最适应的温度。叶修抱着他，王杰希还是比他高一点，绿眼睛的月亮人毛茸茸的白尾巴和黑眼睛的月亮人毛乎乎的黑尾巴缠绕在一起。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味道呢?叶修轻轻压着他的嘴唇，笑着问。
王杰希也笑了，他主动环上叶修的脖子，消除掉两人间的最后距离。
15.
这是关于微草，这个属于月亮人的诺亚方舟的故事，也是属于叶修和王杰希的故事。
在三千年的漫漫长河中，他仔细研究，认真观察，打理好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魔术师般的创造出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他四处流浪，聆听宇宙，分析着来自各地的种种流言，以斗神的姿态帮助我们在宇宙间立足。
他们创造出这个世界，而微草的后人们，会一直铭记着传奇，永久传承，生生不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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